弗朗兹•斐迪南与妻子在1914年被暗杀,不仅震撼欧洲,甚至美国纽约时报于隔日随即以头条新闻大幅报导
在看奥地利东部的维也纳森林中地图时,我意外发现了一个在奥地利中学课本上读过的地名:麦耶林(Mayerling,亦翻为梅耶林)。在一百多年前,在这个地方曾发生一件惊心动魄的事件,彻底撼动了奥地利王朝家族的架构,也间接改变了欧洲当代史。心中响起一个声音,想过去看看这个几乎快被遗忘的地方。
1889 年,奥地利王朝唯一的继承人皇太子鲁道夫(Kronprinz Rudolf)才满三十岁生日没几个月,在位于麦耶林的皇家狩猎城堡,与他年仅十七岁的情妇马莉•维瑟拉(Mary Vetsera)殉情。
128年后,我来到这个只住了差不多一百人的小村庄,三三两两的房子坐落在绿意盎然的山谷中。村子里唯一的餐厅兼旅馆有个很应景的名字 : “狩猎城堡客栈”。在那里过了一夜,隔日风和日丽,我走进了狩猎城堡,就着浓郁花香,踏入一段奥地利帝国(在末期又称“奥匈帝国”)的末代历史。
当初的皇家狩猎城堡现状
鲁道夫出生在十九世纪中期,是皇室唯一的继承人,当时的奥地利帝国领土广泛,治理十多个国家。鲁道夫的父皇是以强硬手段威名远播的皇帝弗兰兹•约瑟夫(Franz Josef),母后则是奥地利帝国史上被称为最美、最有时尚感也最叛逆的皇后 ‐ 伊莉莎白•雅马莉•欧根妮(Elisabeth Amalie Eugenie)。皇帝相信唯有进行最严厉的军事锻练,才能让这个安静害羞的小男孩成为男子汉。于是,冬天裸身在雪中行走或是被整晚整夜禁闭在地窖中等,都成了家常便饭。
鲁道夫从小便展露了绘画以及写作的天赋,也喜欢自然科学,特别喜欢观察动植物(尤其是鸟类)。皇帝对此十分不满,让原本就敏感的鲁道夫也越来越内向。鲁道夫的成长过程既孤独又压抑,但他也非常正视自己身为皇太子所背负的责任,也曾经加入军队,奋力的想要满足父亲的期待。
鲁道夫的母后伊莉莎白虽试着对自己的儿子伸出援手,但最后也屈服于皇室的压力。她与皇帝是极前卫的恋爱结婚,但婚后与婆婆皇太后水火不容,与丈夫渐行渐远,伊莉莎白常常自己躲到匈牙利的行宫里。
十九世纪的欧洲工业盛行,资本主义改变了社会的容貌,社会主义、自由主义、国家民族主义都在蠢蠢欲动。鲁道夫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,也到奥地利的各个附属国勘查,聆听当地人的心声。他深深感觉到父皇的保守顽固作风已跟不上时代,多次对父亲提出阔斧改革的建议,皇帝却嗤之以鼻。鲁道夫一怒之下,多次用假名以记者的身分,在报章杂志上火力全开的批判帝国政权,在社会上造成不小的震荡。
温文儒雅的鲁道夫很受到民众的爱戴,尤其是女孩子们的青睐。他娶了比利时公主,也孕育了子女,但依旧风流不断。从小到大与父皇的不合,外加无法在政事上施展,鲁道夫的精神状况也越来越不稳定。鲁道夫最后说服了17岁的贵族之女马莉,陪他殉情。他俩来到平日幽会的狩猎城堡,鲁道夫先一枪杀了情人,再一枪打入自己的头部自决。
王室用尽一切方式隐瞒大众,官方说法是鲁道夫突发重病而过世,女方家人受到王室以及警方的迫胁,被封口并悄悄埋葬了年轻的马莉。马莉的遗书也被家人藏在奥地利的一个私人银行的保险柜,过了一百多年,才因为银行因没有人继承打开保险柜时,才发现马莉留了一封叫人心碎的遗书给她的家人。在信中写着她已无活下去的意愿,请求他们原谅。
伊莉莎白皇后从失去唯一的儿子的那天起,终其一生不曾再穿上黑色以外的衣服。皇帝把狩猎城堡改建为教堂以及女性修道院,为早逝的皇太子祈福。百年后的今天,仍有约十来位修女,与世无争的住在修道院里面。教堂里面有一尊圣母玛莉亚的雕像,心脏插着一把短刀,隐喻伊莉莎白失去独子心如刀割的痛苦。这尊雕像在今天看来,就像是一则预言,因为伊莉莎白在鲁道夫过世不到十年,就遭到暗杀,凶手一刀刺入她的心脏,当场毙命。
Franz Xaver Winterhalter所绘制的伊莉莎白皇后
麦耶林的殉情事件像是颗炸弹,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奥地利王室家庭架构炸得粉碎。也把奥地利王朝中根深柢固的父权主义所带来的不幸影响,赤裸裸的摊在太阳底下。后来更是间接改变了欧洲的历史。
鲁道夫的堂弟弗朗兹•斐迪南(Franz Ferdinand)从善如流的成为了皇位继承人。他跟自由开放的鲁道夫不同,主张强力压制附属国,引起许多民族主义者强烈的不满。1914年,他与王妃在巴尔干半岛出巡时,在大街上被塞尔维亚学生枪杀。而这一场暗杀案,给奥匈帝国一个最好不过的政治理由,藉此对附属国塞尔维亚宣战。
当时没有人料到,这场战火将会熊熊的烧遍欧洲,也波及到其他大陆,而成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。而掀起这场死伤惨重战争的奥地利帝国,四年后,成为战败国,遭到覆灭解散。欧洲版图因而重新规划,许多新兴国家如春后新笋冒出来。
在麦耶林教堂里的角落中,还保留了鲁道夫的父王祷告用的跪垫。皇帝每当思念儿子来到这里祷告,一跪就是数个小时。我看着完全磨损的绒布垫,心里不禁揣测着,放下皇帝的身分,他也只是个父亲。他是否悔恨?儿子丧礼上有着记者协会送来的花环,他是否猜到那些批判性的报道就是儿子写的?他是否在当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奥地利王朝即将凋落?他是否料到他的新继承人有一天将会掀起第一次世界战争?
奥地利画家Heinrich von Angeli为鲁道夫所绘制的画像
这些问题,也只能静静沉睡在安静无人的狩猎城堡中(不仅没有看到其他的参观游客,我也没有看到修女们,据说她们都是从不在外人面前出现的)。离开“狩猎城堡客栈”时,老板塞了一盒印着鲁道夫眼神忧郁肖像的巧克力给我,说:“我们想做的,就是努力不让他的故事被遗忘。”